天空茶座 · 2025 年 2 月 13 日

三尺讲台,一生冰城

粉笔灰簌簌地落,落在我的肩头,落在讲台上,落在那些年轻的面庞上。哈尔滨的冬天总是来得早,教室里暖气片滋滋作响,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霜花。我站在讲台上,看着下面一双双明亮的眼睛,恍惚间,仿佛又回到了1965年的那个冬天。

那是我第一次站上讲台。记得那天特别冷,零下三十多度,我裹着厚厚的棉袄,踩着积雪走进教室。推开门的一瞬间,二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站起来,喊”老师好”。他们的脸蛋冻得通红,却都挺直了腰板,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。我的手在发抖,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,翻开课本时,纸张都跟着簌簌作响。

那时的教室很简陋,墙皮剥落,窗户漏风。最冷的时候,墨水都会结冰。我和学生们就跺着脚上课,哈出的白气在教室里缭绕。但我记得,没有一个孩子喊冷,他们专注地听着,认真地记着笔记。下课后,我常常留下来给基础差的学生补课。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,台灯的光晕笼罩着我们,窗外的雪无声地飘落。

1983年的冬天格外难熬。我的老寒腿犯了,走路都困难。医生建议我卧床休息,可眼看就要期末考试,我怎么能丢下学生们?每天清晨,我拄着拐杖,一步一步挪到学校。积雪很深,每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。有次不小心滑倒了,是班上的大壮把我扶起来,非要背我去教室。我执意不肯,他就搀着我,慢慢走。那天的课,学生们听得格外认真。

1998年,我送走了最后一届毕业生。那天,教室里挂满了彩带,黑板上画着大大的”毕业快乐”。我看着这些即将展翅高飞的孩子们,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,我第一次站上讲台时的情景。时光荏苒,粉笔灰染白了我的鬓角,却染不白我对这份事业的热爱。

如今,我常常在校园里散步。春天的丁香开得正好,香气弥漫在空气中。我走过一间间教室,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。那些年轻的声音,和多年前一样充满朝气。偶尔会有认出我的学生过来打招呼,他们有的已经当了爷爷奶奶,却还清楚地记得我教过的课文。

我这一生,就守着这三尺讲台,守着这座冰城。粉笔灰落了一身,也落满了我的心。那些在寒风中求学的日子,那些在台灯下批改作业的夜晚,那些看着学生们成长的点滴,都化作了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。哈尔滨的冬天依旧寒冷,但我知道,在这座城市的某个教室里,永远会有温暖的光亮着,照亮一代又一代求知的眼睛。

(谨以此文,献给所有在三尺讲台上默默奉献的教师们。)